文人的老茧

推荐人:小爱 来源: 爱登美文 时间: 2022-12-14 13:27 阅读:
文人的老茧

    根据一般逻辑,文人与老茧风牛马不相及,因为老茧是体力劳动的产品,而在凡是环境下,文人是与体力劳动无缘的。

    但是,这两个本不成同日而语的观点,却匪夷所思地集中到我家老公的身上。

    老公是一名教师,只有大专学历。这在高校呈几何倍数扩张,硕士甚或博士也早已是明日黄花的今天,如此可怜的文凭,是不配文人这个雅称的。然而,老公的简直确是个文人。因为他学生时代喜好写作,喜欢舞文弄墨;高中结业后,作为业余通讯报道员,几次为历城县广播站、《济南农民》报写稿,十七八岁就成了报纸上有名、戏匣子里有声的人物。

    到场教育事情不久,他被调到公社教育组、厥后的镇教委,担任秘书事情,成天钻到质料堆里出不来,不是抄就是写。那时候没有电脑,用水笔打草,用圆珠笔复写。日复一年,年复一年。旷日长期的笔杆磨砺,使老公右手中指上呈现了一块老茧。

    老茧像一颗花生米瓣,倒扣在手指肚握笔的一侧。黄中泛利剑,厚厚的,硬硬的,用指甲掐掐,已无疼痛感。

    十二年前,老公的事情岗亭发生转变,调到一个相对比力轻松的岗亭。也就在那时,他紧跟时代的程序,在单元组织的培训中第一时间学会了电脑。于是,他逐渐疏远了手中的笔,代之而来的是鼠标、键盘。完成单元的例行公事,被捉刀撰写镇志、村志、校志,摆弄他所钟爱的散文、诗歌……十二年中,他的十指险些无一日不在键盘上跳舞。由于旷日长期与键盘亲密接触,在他两只手掌的最下端,同时呈现了厚厚的硬茧。这里的老茧与右手中指上的老茧此长彼消,右手中指上的老茧垂垂褪去,消减成依稀可见的汗青贝壳;而摆布手掌末真个老茧却与时俱进,日积月累,垂垂成为岁月永恒。

    前几年,老公两只手的掌心又积攒起厚厚的老茧。那老茧今非昔比,远不是右手指部的花生米瓣状区区一点儿,也不是手掌下真个小小山头,而是平原大川般浩瀚广宽,铺展在两只手掌之上,险些占尽了手掌的全部面积;老茧们挥洒之余,犹不尽兴,还在十个手指肚上缀有点点茧痕,好像红色按照地之外的散点状游击区。

    本来,老公的父亲,我的公爹,是个典型的农民。白叟家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,在黄地盘上苦熬苦作。因有高小文化水平,故曾持久担任出产队管帐;鼎新开放以后,他与儿时的伙伴配合承包村办砖厂,赚取了一生中算是最大的一笔财富,也在身上留下终生印记——因外出招工,途中遭遇车祸,造成左腿骨折。

    遏制承包砖厂以后,春秋渐老的公爹不是种地,就是喂牛,一刻不闲。那一年,村办砖厂招人从事破坏煤矸石的活计。因活儿累且脏,很久无人应承。于是,年近七旬的公爹与一位邻居揭榜应聘,走顿时任。因砖厂电力不足,公爹他俩的事情只幸亏晚上砖厂遏制正常出产落伍行,每晚2—3小时。

    我和老公以及全家,竭力劝阻公爹不要去干这个活计。一来春秋大了,身体受不了;二是儿女们个个孝顺,不是没钱花。可公爹执意去干,谁的话也不听。

    每天晚上,看到身穿事情服,面戴口罩,全副武装的老父亲扛一张大瓦锨,迎晚霞到砖场上工,老公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。是听之任之、熟视无睹,稳稳地在家看电视,照旧放低身段、代父从“军”,取代父亲的事情?颠末几晚神不守舍、如坐针毡之后,身为文人的老公选择了后者。

    从此,老公婉拒一切晚上应酬,下班后定时回家。晚饭后,身穿事情服,面戴口罩,全副武装扛一张大瓦锨,迎晚霞到砖场上工。在机械的震天轰鸣中,将煤矸石一锨一锨送入破坏机,每晚2—3小时。按公爹他们与砖厂的口头约定,工资根据破坏煤矸石的方数计较,每晚要破坏二十方摆布。在繁重、机械的反复动作中,老公念念有词,每除一锨念一句:三分钱!直至月上天顶,拉闸停工。

    两年后,家乡被列入省城东部财产带,并划归济南高新区代管,境内砖厂全部关停。公爹为“掉业”惋惜良久,老公却欣喜若狂——他终于解放了!

    然而,他掌心的老茧却历经好久才垂垂消褪,至今遗迹犹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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